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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落下孤燈,依舊是哀弦淒切,寒雪紛飛。
風冷,人冷,刀也冷。
好的刀者,握刀的手一定很穩。
羽人非獍拉琴的手很穩,因為他本是頂尖的刀者。
此刻,頂尖的刀者手中無刀,心中唯琴。
白衣寂寥,面容清冷。琴訴衷音,低迴如泣。
靈秀出塵之姿,彷彿不在江湖。
彷彿,不在。
白衣,白雪,白茫茫的二胡聲,融成一片絕景。
無人觀則不成景,更不用說是絕景。
落下孤燈那披著薄雪的臺階,不知何時已印上了一排足跡。
「呼呼,難得來一趟就受到這般絕景招待,藥師我真是受寵若驚啊!羽仔。」
觀景之人,藥師慕少艾。
「......」 風雪停,琴音止,寂寥不再。
「羽仔?」 「......別叫我羽仔!」
絕景灰飛煙滅。
破壞絕景的代價?兩壺酒,和一個世上最溫暖的笑容。
「我說羽仔,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慕少艾歪著頭,笑嘻嘻地直瞅著羽人,彷彿他臉上會突然長出一朵花似的。
羽人非獍見到好友笑容,面上寒意不禁稍解,卻在聽完問句後重新凝肅:「不知道。」
「呼呼~在西方,明天是聖嬰誕生的節日,簡稱聖誕節。親朋好友們會齊聚一堂慶祝聖誕,互相贈送禮物,享受美食。」
「這裡是東方。」
看著羽人非獍瞬間陰鬱低沉的表情,慕少艾心中一痛,面上笑容卻未減半分:「四海本一家嘛。羽仔,你看這是什麼?」
「......?」一眼瞥去,羽人非獍瞪大了眼,驚愕地連眉頭都忘了皺。
友人修長白皙的指掌中,盛著一大團用紅綠色紙包裹著,莫約指頭大小的事物。在落下孤燈蒼茫的雪景中,這些顆粒只比友人的鵝黃身影不顯眼一些些而已......
「呼呼,羽仔,把手伸出來吧!禮物,是要送給你的。」看著刀者澄澈瞳眸中亂紛紛地映著紅綠兩色,慕少艾笑得十分愜意。
「......」 羽人非獍無意識地微退上半身,努力思考該如何加以拒絕,又能不傷友人一番好意。
「這是我跟我家阿九,花了一下午辛辛苦苦包好的呢。」
「......」 把眼光從紅綠事物上頭移開,羽人非獍轉而無言地瞪著那打出阿九牌的慕大藥師,並且很認命地再次發現,心中千般掙扎若對上眼前人的笑意,也只能兵敗如山倒。
「收下吧,羽仔。一直捧著這些,藥師是會喘呢。」被友人這麼再接再厲軟語勸說,羽人非獍終於狼狽點了點頭。只是慣常握刀的手比心意還彆扭,怎麼也沒辦法接過名為「禮物」的花巧事物。
「呼呼,坐過去一點。」不等對方挪身,慕少艾就這麼不由分說地緊挨著清冷身影坐下,手一側傾,所有鮮紅鮮綠的球體便唏哩嘩啦掉入白衣刀者的懷裡。
「......!」生平首次接到這種花花綠綠、為數眾多的小玩意兒,羽人非獍直感到無奈非常。但身側傳來的陣陣暖意似乎蘊含著令人心安的力量,使他逐漸放鬆尷尬的心情, 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弄著手中的「禮物」,好奇地猜測裡頭到底包著什麼東西。
「呼呼。」沉默半晌,慕少艾突然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
「?」羽人非獍轉頭看向笑聲來處,用表情發出疑問。
「......羽仔好冰。」竊笑。
「......那你就不要挨這麼緊!」肘輕推,低哼。
當然,心照不宣的兩人並不會把這句話當真。
此時的落下孤燈,只有風雪聲嗚咽作響,卻吹不散靜謐氣氛。
不覺間,白衣刀者的面上已經冰消霜融,露出反璞歸真的純粹表情。而黃衫醫者安閑地凝著嘴角與眉梢間的笑,像是出神,又像是一切盡入眼底。
看著羽人不時撥弄手中紅綠,神態放鬆而自在,慕少艾眸中浮起溫暖的情感。
「你看什麼。」察覺到好友的目光,羽人非獍有點不好意思地停住了手邊的動作。
「看你什麼時候才想要拆禮物。」慕少艾一笑,笑出千般風流雅致。不過這笑若給藥師的熟朋友們看到,八成是有那麼遠躲那麼遠。
「裡面是什麼?苦糖?」羽人非獍早就有所猜測:在彩紙下,其實正包著常吃的藥師牌特製苦糖。只是捨不得問,捨不得拆,捨不得......
「拆了才知道,說出來就沒意思囉。」
「......?」
「羽仔,光用眼睛看,東西是不會自動跳進嘴裡的。」
「囉唆!」
「呼呼,是楓糖作成的糖果。」
「太甜了。」羽人非獍眉頭輕皺,慕少艾見狀則是哈哈大笑,惹來幾眼瞪視。
「真的那麼甜?」
「你是故意的!慕少艾。」
「哎呀呀,阿九可是愛吃得很。若不是我說這要送給他羽叔叔,恐怕現在不會剩半顆。」
「阿九是孩童。」
「呼呼。」
「......慕少艾!」
「難得的節日,換換口味也不錯。羽仔,人生中有些時刻,總該甜多於苦。」慕少艾直視著羽人非獍,像是要望進眼前這抹孤絕靈魂的最深處。懇切言語透露出真摯之情,只希望屬於刀者的蒼茫天地間,能染上幸福的虹彩。
「......」面對滿載真切溫情的琥珀色雙眸,羽人非獍頓時無言。他也只能無言。
黃衫醫者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滴溜溜轉開話題:「是說羽仔啊,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 藥師和阿九的禮物呢?」
「......我沒準備。」
「呼呼,真是不夠意思的冷淡朋友。」
今日才知曉何謂聖誕節的白衣刀者,俊秀面容上現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抱歉,我不知道、」
慕少艾很快地截斷了羽人非獍那無辜的歉疚之意,笑著說道:「不然這樣吧!羽仔,用你的胡琴奏一曲,充作禮物如何?」
「嗯?」聞言,羽人非獍鬆了一口氣:「好。」
若是琴,別說奏一曲,就是千百曲他也情願。正要取過胡琴,瞧見散落手中、懷中的紅綠糖球,白衣刀者愣了一愣。
眼見此景,慕少艾掏出一個綠絲絛束口的白色錦囊,眉開眼笑地遞給羽人非獍:「哪,這個送給你裝糖果。」
「......慕少艾,你真的很無聊!」一開始把糖裝在裡面不就好了?分明是故意的!說歸說,想歸想,刀者收拾懷中糖球的動作,卻是那麼地小心翼翼。
這珍而重之的舉動,自然盡收慕少艾眼底。心頭一酸,黃衫醫者卻仍是言笑晏晏:「老人家嘛,總是比較有閒情逸致。」
「哪一種老人家會像你這麼有精神。」將裝滿糖果的錦囊放入懷中收好,羽人非獍執起胡琴調整坐姿,轉頭詢問友人:「想聽什麼?」
「隨便我點?」
「嗯。」
「來一曲,......鳥語花香!」
「沒有那種東西!」
「既然是禮物,當然是以收禮人的心意為準則。」
「......」皺眉。
「羽仔你就拉一曲嘛。」
「......交友不慎。」
「呼呼,羽仔你坐直一點,藥師我要在特等席洗耳恭聽。」
「嗯?」 羽人非獍疑惑方起,便覺身後突然一重,溫柔暖意如潮水般透衣襲來。偏頭瞧去,幾縷髮絲飄揚如雪,原來慕少艾正老實不客氣地靠在自己背上。
「慕少艾...你這樣我很不好奏!」
「藥師相信羽人非獍的實力。」
「......算了。」羽人非獍搖頭輕嘆。也許真被所謂的節日影響?或者只是想縱容好友的任性?更或許是因為,這股如親人般熨貼於心的溫暖,他已經失落很久、很久了......
意動手揚,弦輕瀉。風停雪止,琴悠遠。曲韻中,明媚春光融散了落下孤燈的寒雪,隱約有愉悅的啁啾聲此起彼落。拉琴的人投入,聽琴的人專注。一曲終了,又是一曲......
慕少艾笑了,笑得十分開懷。「哈,羽仔,你今日的弦音聽起來很愉悅,如同笑聲一般。但你面帶笑容的模樣,我還未曾見過。不如現在就讓藥師瞧瞧,可以嗎?」
「沒興趣。」
「笑一下嘛,一定很好看,包準比藥師我更加好看。」
「不希罕!」
「羽仔,我真想看到你笑......」說這句話的時候,慕少艾的語調有些飄邈夢幻,像是注目著遠處而喃喃自語似的。神思不屬,是回憶起什麼?這樣的好友,讓羽人非獍不由得心軟了。
「唉...改天吧。」
「呼呼?太好了,你的應承藥師會銘記在心。」
「不去操勞你的藥圃,記這種小事幹嘛?」
「對我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
「羽仔。」
「何事?」
「今晚是聖誕夜,明天才是聖誕節。」
「所以呢?」
「我答應我家阿九,要綁一隻白色的大鳥回去峴匿迷谷,當他的聖誕禮物。」
聞言,頂尖刀客那平常時絕對穩定的手,顫了一顫。「慕少艾...要邀請我到你的“寒舍”作客,不必這麼牽拖!」
「呼呼,羽仔,你答應得還真爽快。」
「我沒答應。」
「難道你忍心讓小阿九望穿秋水?」偏頭一笑。
「......當然不是。」拉琴拉琴。
「哎呀呀,那就這麼決定了。今晚我在你家陪你喝酒,明天你到我家陪我喝酒。」
「囉唆!」
「既然是團聚的節日,再多邀幾個朋友吧。」
「隨你。」
「蠹魚孫,惠比壽,八珍仔......還有鹿王兄妹......」
琴聲猛然一個走調。
「......慕少艾!」
「呼呼...」
「你倒底還要不要聽琴?」
「哎呀呀,這是當然。」
「哼。」
弦音仍悠悠,蒼白日光卻已早已掩沒夜幕之後,染著霞色的天際浮現出數點星子。白衣刀者背後傳來的絮語與閒扯,逐漸被均勻的呼息聲取代。
黃衫醫者恬然睡去,夢中依舊輕喃著模糊不可聞的冀求:「......」
樂曲嘎然而止。
羽人非獍心頭莫名一動,以為好友正喚著自己;微微搖晃相並的肩頭,身後人沒有動靜,顯然早已入睡多時。
擱下胡琴,感受著背後傳來的體溫與重量,白衣刀者靜靜地仰望天空:「慕少艾,真是個麻煩的朋友。」
清冷俊容破顏一笑。純然,自在,愉悅,溫和的淺笑。慕少艾沒有看見,而羽人非獍也沒有自覺。
不信江湖催人老。沒人曉得這一笑的價值,在很久很久以後,會有兩人份的靈魂那麼重。
========= 《惡搞小劇場‧負責、什麼?》==========
──聖誕節當天夜晚‧峴匿迷谷‧藥師房──
「砰!」藥師房門被狠狠踹開。
「羽仔?這麼晚來找藥師,是想促膝夜談嗎?」
「慕少艾,你不要逃避。給我一五一十解釋清楚。」
「呼呼,藥師我大概是年歲有了,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別鬧了!你要給我負責到底。」
乍聞此句,窗外複數人影盡皆騷動,藥師臉色微變。
「什麼負責啊?我聽不懂......」
「還是我家水某溫柔,至少不會踹門。」
「真是的,難怪都不到笑蓬萊作客。」
「嗚嗚......小妹,奉茶無望了......」
「我已經說過,我們是朋友、是兄弟!」
「兇啥?看我的平川定海海海海海~~~」
「哎呀呀,聽了此言真是令人心驚。想當年藥師我雖然風流,但始終發乎情止乎禮;被要求負責,這還是第一次......」
天泣寒光倏然閃爍,斯文俊秀的臉容表情凶狠:
「慕少艾!我不是在跟你說這個!」
「......這不是平常的羽仔......Q__Q」
「廢話。誰叫你要給我吃那種玩意?!」
此句一出,窗外複數人影再次騷動,藥師冷汗涔涔。
「什麼玩意啊?......我還是聽不懂......」
「害囉!這麼晚,再不回去我可是要跪算盤了!」
「怎不先來找我參詳呢?再怎麼說我也是見多識廣......」
「嗚嗚、真不夠意思......」(←?)
「竟敢這樣對待我的兄弟?哼,本姑娘絕不輕饒!」
「有啥好兇?看我的定海平川川川川川~~~」
「呼呼,羽仔啊,你先冷靜,我幫你切脈。
(伸出兩指,移開頸邊的天泣,搭上握著天泣的那隻手腕)
......嗯,原來如此。」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呼呼,難怪昨日阿九找不到心疾的藥丸,應該是誤包進糖果裡了。」
「......」疑惑的眼神。
「哎呀呀,羽仔,你可要相信藥師的人格操守。」汗濕重衣。
「解藥!」(不是平常樣子的) 凶狠表情。
「此藥非毒,只要靜等藥效過去......」
「砰!」藥師房門再度被踹開,不過這次是由內向外。
至於為什麼門還連在房子上?這個謎得請問道具組。
無視於瞬間鳥獸散裝無事的眾人與蹦蹦跳跳進到藥師房裡探問的阿九,羽人非獍依舊一臉(不是平常樣子的)凶狠,逕自回到客房去了。
事情的真相,撲朔迷離。區區一顆心疾藥,為何會引起羽人非獍震怒失常呢?藥丸被誤包成耶誕糖果,真是無邪的阿九所為嗎?表面鎮定的慕少艾為何冷汗涔涔,莫非另有隱情?
其餘看似無辜的眾人,是否也參與其中? 懸疑懸疑懸疑,刺激刺激刺激。在這平安喜樂的聖誕節,峴匿迷谷究竟發生了何等驚人的案件?敬請期待不負責任下一回 ─ ─ 「峴匿迷谷的聖誕節」。
(真的會有嗎?XD)
慕少艾:「 呼呼~ 羽仔,幫藥師一個忙吧~ ~(≧﹏≦)~ 」
孤獨缺:「 來來! 羽仔,跟仙仔定孤支啦! ┌(‵▽′) / 」
泊寒波:「 呵呵, 羽仔,準備幾時過門啊? ( ̄y▽ ̄)╭ 」
羽人非獍:「......別叫我羽仔 !#」
「 羽仔 羽仔 羽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