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一隅雲皆白

情必近乎癡而始真。

零‧無盡[王隱/銀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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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中原真是無聊。』

銀狐窮極無聊地甩了甩尾巴,耳朵不耐煩的動著。

離開天外南海後,便時常覺得焦躁。

不一樣的空氣,不一樣的風物,不一樣的景色。   

『煩。』想要找尋刺激,偏偏又不喜歡人群。

在天外南海,普通人看到銀狐的反應是紛紛走避;但在中原,總有一些讓他感覺討厭的打量眼光。

「......哼。」不論何處,人總是欲深似海。   

風起身移,無影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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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灑下橘紅的霞光,讓銀狐瞇了瞇金色的瞳眸。

腳步彷彿有自我意識般,往不遠處那片日落方向的山林行去。

越靠近自然,銀狐心中的焦躁就越減幾分,逐漸回到了獨自時的靈明。   

『嗯......有水的地方。』循著水氣,清澈的江水出現在銀狐的眼前。

澤畔搖著幾絲水草,映著夕照,泛出一種很不真實的顏色。

『真亮......』碧草上耀出一片金華,雜著江面閃動的波光,讓他感覺十分刺目。   

突然,銀狐胸口掠過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領悟了什麼重要之事,卻又無法具體形容。

還未及辨清這份心思,天賦靈敏便讓銀狐察覺到,在這尋常郊野中竟出現隱約的王者之氣。   

『刀者間的感應。好奇!』

朝著那既沉鬱又激昂的氣息往上游行去,銀狐看到了一個靜靜垂釣的人。

不,應該說是一把刀。一把絕世的王者之刀。

平凡的表象的確真實,但在虛空中流轉不息的刀者意念,才是眼前人的本質所在。   

銀狐靜靜地看著那注視自己的琥珀瞳眸,然後明白這人會成為自己的朋友。

因為,狐的直覺一向很準。連某個遠在天外南海,愛裝神弄鬼的傢伙都曾甘拜下風。   

不過,一直要到很久很久以後銀狐才領悟,直覺有時只是一種瞬間的執著。   

......瞬間的執著。在抉擇之前,在命運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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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這個全身褐色的人叫做王隱。

王隱有什麼底細並不重要,因為每個人眼中的他人,不過是自己主觀的意念。

所以重要的是王隱在銀狐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王隱是個好導遊。』銀狐心想。

相處的日子裡,兩人一起遊訪中原各地,參觀武林史上許多著名的景點。   

『跟王隱作伴很輕鬆。』

王隱總是能巧妙的察覺銀狐內心意欲為何,並先一步做出準備。

他很了解銀狐想去什麼樣的地方,對何種事物會有興趣。   

『王隱很有趣。』王隱很少讓銀狐的好奇心失望過。

往往不需多話,只要銀狐一個眼神,他就會在最適當的時機,緩緩地說出獨特不凡的見地。   

『......』不過有時候,銀狐覺得王隱真是奇怪。

明明是一樁再普通不過的事件,經王隱的口中說出,便字字珠璣。

明明是一個很平常的物品,由王隱信手拈來,就彷彿化為神奇。

王隱長得並不卓俊,甚至可說平易可親,但是那褐眸裡的氣質蘊藉,使他有一分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第一次遇到這種人。』銀狐想著,『也許以後也很難再遇到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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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銀狐的確再也沒有遇過像王隱這樣的人。

但是,每個人眼中的他人,不過是自己主觀的意念。所以正確來說應該是──

在銀狐的心中,再也沒有人,能像王隱這樣的特別。   

如此特別。   

雖說如此,他們終於還是分途踏上了各自的武林途。

銀狐是個一向任性的人,步入武道只為了在刀藝上追求高峰。

王隱則不同,難耐孤伶的王者之刀,已浮沉在幽深江湖的底下的千年血腥裡,難以超脫。   

『所以,王隱走了。』銀狐冷冷地看向冰河天川上空盤桓的陰霾,銀白的身影彷彿要被漫天飛雪給同化。

有時他會尋思:如果沒有遇見王隱,自己還會不會是銀狐?。   

『......是。銀狐就是銀狐。』但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了解悲痛了解失落的銀狐。   

分別那天的情景重新在金色瞳眸裡緩緩流轉。

聽聞許多關於王隱背叛中原的荒謬傳言之後,銀狐抑制不了如潮般的怒意,四處尋找著令自己失去冷靜的罪魁禍首。

『該死的傢伙。王隱,你到底想做什麼!?』   

事後銀狐回想此時,才發覺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種排山倒海而來的憂懼不安。

由於無法排除這種難以克制的恐慌,所以只好一逕憤怒。

但這時的銀狐並沒有承認。或者說,不懂得承認。   

銀狐盯著眼前看似平凡的褐衣男子,這個自己尋找了多日的人,王隱。

他早已發覺銀狐的到臨,卻不發一語,只是靜靜佇立原地等待銀狐走近。   

寒風中,銀狐走向那對曾溫和注視著自己的琥珀色眼眸,速度卻一反常態地緩慢。

因為,他看到一把出鞘的刀。一把鋒芒盡現的絕世王刀。

他感受著這股狂霸的王者氣息,不知道為什麼再也走不過去。   

狐的直覺一向很準,甚至準確到在自我察覺之前,就會先行反應。

銀狐突然覺得胸口非常非常地痛,越痛越怒,越怒越痛,

痛到無法壓抑時,他聽到自己用種嘶啞破碎的聲音冷冷地說:

『王隱......刀是什麼?抽出你的刀,印證我的疑問。』   

王隱只用一種幽深的眼光看向他,並不答話,也不動作。

而銀狐只覺得胸口還在痛,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因這痛楚而發狂之時,一雙冰冷的膀臂上前將銀狐擁入懷中。   

『......好冷......』銀狐開始發顫。

但他已無法確定,這顫抖是由於心底的怒焰?還是王隱臂上異常的冰冷所造成?

銀狐只知道,自己正在失去。

王隱不但會走,而且會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自己也許怎麼跟都跟不上。

這個念頭成形的同時,銀狐發覺某種液體從緊閉的眼睫滑落,淌濕了眼前溫暖的衣襟。   

然後冰冷的手臂放開,溫暖的軀體也遠離了。

王隱走了,再沒有回頭。

銀狐第一次覺得,中原的風能這樣冷,冷得刮面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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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中原真是無聊。』

逕自把煩躁的原因歸咎於中原這塊土地,銀狐悶頭想著。風中好像有聲音在警示著什麼,讓他坐立難安。

於是銀狐索性放縱,跟著新認識的黃髮少年就這麼闖到葉口月人的幽艫上。   

心跳得很快。   

黃髮少年有著不符年紀的沉穩氣度,讓他暗暗讚賞。      

心跳得很快。   

零式刀法揮灑到處,血濺五步。      

心跳得很快。   

然後他突然在漫天殺聲中感覺到一雙眼。回頭,是那平凡卻絕對特別的眼。   

他的心,跳得很快。   

『......王隱。』      

在幽艫上會合後,一直到了王隱欲孤身離開前,銀狐才讓自己的目光正對上那溫和如昔的瞳眸。

這一瞬的相望,銀狐才發覺胸口竟曾經破了個洞,直到此刻才補回。

想說些什麼,但另一波人海攻勢已狂擁而上,銀狐甚至無暇再多看王隱一眼。   

「王隱,你給我聽著。不見不散,知道嗎?」      

「......好。不見不散。」   

殺伐聲中,銀狐開始覺得喉嚨有些乾渴,好像有什麼事快要發生。

而他的直覺一向很準。準確到銀狐有時甚至情願自己從來都不曾擁有過什麼直覺。   

幾近全毀的幽艫,遍地焦土斷木。

『......是你嗎,王隱?』

只一眼,從此銀狐懂得什麼是心碎。

方才還蘊藉無限深意的嘴角染上炭黑,曾溫和注視著自己的褐眸也已經永遠闔上。

沉穩的王者氣質盡失,如今只剩一具再平凡不過的驅殼。   

視線逐漸模糊在水光裡,身旁的黃髮少年似乎還說了什麼,但銀狐已無力再聽。

『是這樣嗎?原來......』

原來命運都已經注定,自己將為王隱流盡前半生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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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隱,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對著不會回應的墳塚,銀狐喃喃念著,也不在意墓中人是否地下有知。

「所以交到我這麼靈敏的朋友,也算是你的福氣。」   

「只是......」   

『只是什麼呢?』風中彷彿傳來了王隱的應答。   

銀狐微微偏頭一笑,金眸流彩如晨曦初綻。

「哼...你竟敢爽約。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也許等你兌現承諾,我會仔細考慮看看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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