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一隅雲皆白

情必近乎癡而始真。

應作如是語


慎入:一支"如果"向的刀,與原劇情節有出入。



《應作如是語》


有一個祕密。

知道這祕密的人,全天下不超過三個。


***


葉小釵死而復生了。這是件可喜的事。

而且,在元生之玉的幫助下,葉小釵能夠開口流利地講話。

旁人再也不需要猜測單音詞的含義,不需要辨別氣聲或唇語,更不需要提供筆墨,或找一塊可供劍氣刻字的沙土地。

於是,除了復生之外,眾人也為了此事而歡欣。


或許有一個人例外,因為那人本來就不需要這些。然而,能夠真正聽到葉小釵的話語,素還真仍是十分喜悅。

一開始,賢人會存心逗弄劍者,讓他盡量多開口說話。但漸漸地,除非必要,他們私下相處時仍是回歸多年習慣——

只有一人的聲音,另一人則是默然。

講道理,這應該不能稱為”聊天”。但因為素還真解讀神情的能力,實在太過準確,所以葉小釵一直把這種相處當作聊天。

他倆不管聊什麼,總是非常投契。心意相通,毫無隔閡,像是天生就能在靈魂上共鳴一般。


只是近日,葉小釵發現了一件事:有時候聊著聊著,素還真會突然向自己瞥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但對方從不解釋,而葉小釵也從不多問。


***


這一日,葉小釵為了掩護受傷的戰友逃離,獨對敵軍、隻身斷後。救援到達之時,他已是氣空力盡、重傷垂危。

素還真看著被人帶回的劍者,既訝異又痛心,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胸口。瞬間,一種恍然大悟的震驚神情,取代了滿面憂急。

秦假仙看他失態至此,還以為是關心則亂,忍不住出言催促:「阿娘喂,素還真啊!你怎麼站在那不動,趕緊醫治葉小釵啊!」

素還真全身輕顫,連語調都有些不穩:「......將他送入內室吧。」


進行治療的時候,素還真的面色十分凝重。眾人都認為,是由於葉小釵的傷勢太危險。

只有一個人不這麼認為。屈世途不時覷著素還真的表情,總覺得似曾相識,令人不安。

忙碌徹夜,傷者終於脫離險境,素還真卻突然暈倒了。屈世途及時扶住了好友,這才知道,一直盤桓自己心頭的不祥預感是什麼。

亦有通曉醫術的人在場,隨即作出診斷:原來素還真心力交瘁,憂思太過,一時熬不住才會倒下。好好睡一覺,安神養氣,便是最佳良方。


誰知素還真這一睡,就睡了好幾天。可見之前積勞多日,消耗甚大,或許是武林事繁忙,許久未曾踏實歇息的緣故。

第三天的時候,賢人仍流連夢鄉,劍者已經醒了。

葉小釵向來意志堅定,亦慣於傷痛,並未臥床靜養。只是正常作息,不妄動真氣罷了,間或還幫忙屈世途打理瑣事。

偶爾,葉小釵會去探望那沈浸夢中的摯友。雖然劍者也企盼對方醒來,可更多的,還是希望他能安享這難得酣眠。


一直到了第七天。

此時正剛入夜,望月當空,銀輝皎潔,把周遭雲波也染出淺淺的光暈。

素還真似乎有醒來的跡象,得知消息,眾人進入房內探視。而床上躺臥著的人,剛能起身出言,就問起劍者。

葉小釵幾步上前,好讓素還真能看個清楚,不料突然被他一把拉住。見對方沒有放手的意思,葉小釵索性順勢坐在床邊,任兩人指掌相扣。

素還真定定看著身旁的人,輕道:

「葉小釵。」

「啊。」

「你......你的聲音,」賢人似乎仍有些精神不濟,虛弱地低語:「......你的聲音沒了。」

葉小釵點頭,以指輕觸喉間,又搖搖頭表示無礙。


秦假仙見素還真臉色不豫,連忙跳出來和緩氣氛,寬慰道:

「我說素還真啊,之前葉小釵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也不是靠一張嘴,你也免傷心啦。

最重要的是人活著整棵好好,腳沒斷手沒殘,其他事情可以慢慢來,你說是不是啊葉小釵?」

「啊。」葉小釵贊同地應和。

素還真平靜地打量劍者,又轉頭聽秦假仙繼續插科打諢、手舞足蹈表達那一腔天地可證的堅貞友情,這才終於緩緩露出笑意。

眾人也都欣慰地鬆了一口氣。

雖然葉小釵失去了清晰說話的能力,素還真也尚未全然復元,但至少此刻平安。

蓮葉多年摯友,有如手足之親,彼此關懷看重。這般真切情誼,令人不由得心生感觸,欽慕而欣羨。


卻有一個人不這麼認為。

一頁書看著雙手交疊的兩人,沉吟不語。含威的秀目微闔,眉宇間竟染上淡淡憂色。

當秦假仙的武林最新情報告一段落時,一頁書清亮的聲音隨即響起:「諸位,吾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請!」

聖僧拂塵一甩,闊步踏出房門:「素還真,好好靜養吧。」

金色身影瞬閃,化光而去。

一頁書這般雷厲風行的果決英姿,令眾人有如醍醐灌頂,便也紛紛告辭,各自離去了。


房內,只餘劍者無語,而賢人也一時沉默。

素還真出神片刻,將視線轉回葉小釵面容之上。賢人那向來靈慧的瞳眸有些渙散,似乎看著眼前,又似乎仍徘徊夢中。

「葉......」

白髮劍者有些擔憂:「嗯?」

素還真恍然醒覺,望進對方那深邃的眼中,喃喃道:

「......葉小釵?」

「啊。」

「葉小釵。」

劍者不明所以,皺起了眉,不解地看著素還真。

素還真見他反應如此,面上血色盡褪,半身略略搖晃了一下,又倏然挺得筆直。

葉小釵疑惑更深,一手緊了緊,另一手搭上了摯友的肩頭。


這姿態近乎相擁。有一瞬間,素還真覺得自己可以倚近,但他只是輕輕掙開相扣的指掌,緩慢地躺回了被衾之上。

葉小釵順勢扶著素還真躺好,將被角整理妥貼。

素還真眨了眨眼,吁出一口氣:「葉小釵,多謝你。」

葉小釵搖頭,又輕輕拍了拍床鋪:「啊。」

「素某明白。你還有傷在身,尚未完全復原,快去休息吧。」

「嗯。」


劍者將明亮的燈火滅卻,房內頓時籠罩黑暗。銀色月光透窗而入,映在床榻上,勾勒出側臥之人的背影。

葉小釵不願多擾摯友安歇,矯捷地退出寢室,仔細關好房門,便回客居廂房去了。

「原來是夢,終歸無夢......」

房內有幽幽自語,隨即又歸於沉寂。


***


隔天午後,一頁書來到琉璃仙境。

素還真一直沒現身,臥房靜悄悄的,沒人忍心打擾武林賢人難得的休息。屈世途只在用餐時出來兩趟,其餘時間一頭埋進祕室中,不知又在研發什麼。

只有葉小釵剛好在庭中。

劍者傷後初癒尚需調養,但為免筋骨僵硬,仍照常進行基本鍛鍊,也當作復健。

葉小釵見到一頁書,便停下雙兵,與之見禮。

一頁書點頭回禮,注目白髮劍者好半晌,才喊了一聲:「葉小釵。」

「嗯?」葉小釵靜靜等待下文。

卻見一頁書垂眸不答,搖了搖頭,逕自走入內室,尋素還真去了。


聖僧與賢人一番長談告終時,天邊佈滿紅霞,夕陽灑落金暉。一頁書在池畔找到葉小釵,他已結束刀劍上的外功習練,正閉目禪坐、冥想靜心。

察覺有人到來,劍者從空明中回神,卻對上一頁書闔目沉吟,彷彿來者才是入定多時的那一個。

當聖者閉上雙眸,便有如凡俗世间最極致精美的佛畫,畫上是平民百姓在深心中最嚮慕的西天勝景。

而當僧人再度睜眼,眼中是一片澄澈通透,滿含悲憫,卻無哀傷。不見佛,只見人,覺悟也多情的人。

此時沒有梵行渡世的聖僧,只是一個相識多年的前輩與戰友。

一頁書看著白髮劍者,懇切而淡然地說道:「葉小釵,請你暫時退隱二重林吧。」

葉小釵沒有異議。智者們胸懷百年大計,而劍者隨時可配合沈潛,待時機適當再復出,為蒼生盡心。


簡單地收拾妥當,在離開琉璃仙境之前,葉小釵想再去探看一次素還真。

總該向摯友辭行,也瞧瞧他是否安好。葉小釵這麼想著,往內室走去,卻在房門外遇見屈世途。

屈世途剛從房內退出,正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他轉頭看見葉小釵走近,頓了一頓,低聲說道:「素還真已經睡了,還是別把他吵醒吧。」

葉小釵面帶關切:「啊。」

「他......他氣色不錯,」屈世途有些遲疑,但很快又笑著說:「不過你也了解,他喔,是不是又在裝蒜我也不知,哈哈,能睡就讓他睡吧。」

「啊。」

「好,我會幫你轉告。」屈世途彷彿欲言又止,卻只嘆了口氣,拍拍劍者的肩膀:「葉小釵啊,你也要保重。」

白髮劍者點頭,轉身離去。


***


魔吞不動城現世,退隱已久的葉小釵,以蒼鷹的身份復出行動。

眾人任務在身,忙碌非常,葉小釵只來得及與素還真略敘別情而已,便各自投入正事之中。

直到那一天,素還真遭受異識侵染。葉小釵將倒落的人穩穩地接在懷中,耳邊還隱約迴盪著摯友的低喚。

劍者不由得想起,久遠前的某個月夜,這人也曾經眼盛清輝,欲語還休。

突然,有一絲尖銳的痛楚,在葉小釵腦海深處扯動。他心神一凜,那異樣感覺已消失無蹤。而此時素還真的情況更令他牽掛,於是葉小釵無暇細察,只當作自己是過於關切摯友才受到影響罷了。


而後,麒麟重歸,不是素還真,而是解鋒鏑。

雖然對葉小釵來說,儘管外在改變,眼前這人仍是獨一無二的摯友。

見兩人停止交戰,銀豹在一旁說道:

「他的意思是,你們兩人乃並肩多年的戰友。」

「還有一句,沒有我,肩頭真的很重吶。」解鋒鏑微笑著補充。

其實,銀豹代為傳譯的話語,與蒼鷹所想已經絲毫不差。但與摯友相望時,葉小釵又覺得,或許對方所說,才是自己深心之言。


劍者輕柔又堅定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滿頭青絲的失憶之人,瞬間恍神了。那聰穎明亮的眼中,閃爍著莫名情愫,彷彿呼之欲出,又一瞬寂滅。

葉小釵握住了摯友的手,卻錯過了他的眼,也永遠錯過了某個被深深埋藏的真相。

劍者本應一無所知,而失憶的人當然也恍惚不覺。

直到素還真想起自己是誰,一切,不過又是一場大夢初醒罷了。


真實,不一定比表相重要。祕密,則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有個祕密,天底下只有三個人知道。

或許,不止三個?

但終究是......止於三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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